走過興衰 見證漢字的風華年代─鑄字師張介冠
撰文／江羚瑜 攝影／陳培峯
走進日星鑄字行，專注於「字裡行間」鉛堆中的，正是鑄字師張介冠。今年已超過60歲，聊起當年繼承家業、投入鑄字生產的故事，他仍記憶猶新。民國57年開始，活版印刷曾擁有一段全盛時期，然而當印刷業全面進入「電腦排版」的時代，這項產業便迅速凋零，短短10年就由輝煌走向沒落，逐漸銷聲匿跡。身為全台最後一間鑄字行的當家，張師傅更深感肩負傳承的使命。
活版印刷必經繁複的鑄字、檢字、排版、裝訂等過程，因此這個產業分工極細，由專門的鑄字師、檢字師、排版師、印刷師等齊心合作，其技術的深奧幽玄，要能專擅一項便已不是易事，更別說──「我所有部門都會，是最稀有的”五部師”類型，哈哈哈！」不好意思地靦腆笑著，張介冠儼然是「移動國寶」，所有生命精華都付與了這項最為熱愛的志業。
「目前台灣僅存的鑄字師傅，大約只有10位，但他們都退役至少20年了！仍在拼搏的剩下我啦。」看著一排排的宋體、楷體、黑體字，張介冠非常感觸良多，這群「銅模三兄弟」伴隨他度過青春歲月，更是歷史文化重要的印記。從小在印刷廠長大的他，學習力強、行動力旺，對此樂在其中，即便現今活版印刷產業瀕臨走入歷史的命運，他仍咬牙撐住，發起了拯救傳統產業的復興運動。
▲日星有7種不同大小的鉛字尺寸，也因此保存了7台珍貴鑄字機。
然而，已沒落20年的鑄字產業，至少要花兩倍時間才能振興，包括技術的移轉、人才的培育、機器的建造、維修與再製等，種種斷層都需要完整配套措施，才能將經驗薪傳至下個世代。「鑄字是活版印刷產業的火車頭，然而唯一能生產鉛字的廠商僅存日星，要不焦急也難。」有感於鑄字不能被淘汰，才能鏈結產業的後續復甦，張介冠直言，時間、金錢、人才是產業傳承最大考驗，也是他正努力的方向。
「鉛字字體和電腦的數位字型，完全不同！漢字是相當特殊的文化載體，若不能將它刻下來或寫出來，情感溫度和美感體驗會差很多的。」張介冠指出，從造字的設計理念和文化價值來看，值得被保留的因素就數不清，以楷書而言至少有近百年歷史，其他字體也有近80年或以上，與電腦的廣告設計概念大相逕庭。最特別的是，電腦數位字型的大小級數，正是由鉛字的大小字體演變而來，可不是隨機訂定的呢！
▲早期鑄字師，一天要鑄出3萬多字，非常耗費心神。
將鐵門漆成呼應鉛字的灰色，張介冠與鑄字密不可分的情感，可見一斑。親身為我們示範鑄字流程，張師傅說得先將機器升溫，將鉛塊溶化成滾燙的鉛液，緊接著注入銅模，便能鑄出一個個鉛字。然而這樣有意義的保存文化工作，不僅從業者瀕臨絕種，其中最重要的工具「銅模」，也正已難以追趕的速度，一顆一顆逐漸損壞中。
「日星店內僅存的12萬枚銅模，很可能是世界上僅存最完整的繁體中文銅模，若這批銅模徹底毀損了，我們失去的會是一片台灣獨有的文化風貌。」經年累月的使用，使銅模逐漸出現各種不同等級的損傷，若損傷嚴重就絕不能再放入鑄字機中，否則輕則紅銅片剝落、重則高溫340度的滾燙鉛液噴散，會造成鑄字師受傷。因此張師傅提倡的「字體銅模修復計畫」，便是期待大家重視這項議題，給下一代仍有接觸活歷史的機會。
關於鑄字產業，歐美大多僅設有博物館或教學研究，但沒有經濟產值。放眼全世界，鑄字行找不到學習對象，張介冠形容自己在做一件孤獨卻極為必要的事，能應徵到一些年輕人來日星幫忙，他非常感謝。「因為它的文化意義與價值，我把它視為台灣的公共財，從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鑄字行。但經營下去，實在不容易啊…」自嘲現今都靠賣祖產度日，張介冠笑著感嘆，就算自力更生、前途難料，只要還有一口氣，他就要一步一腳印去實現它，將凋零的珍貴文化傳承下去。
▲從鉛塊轉生為鉛字，鉛的命運同時也被賦予了文化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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